无羁小筑

拔剑四顾,莳香梦野里Sexy-art

谈爱情

 

一、

《倾城之恋》,《封锁》,《爱》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,《半生缘》(指1968年,张爱玲在《十八春》基础上再创作并改名为《半生缘》的那部小说)

张爱玲的恋爱经验并不丰富,但是她的爱情小说却迷住了很多人。

《倾城之恋》是张爱玲发表的第一部爱情小说,张在写这部小说时还不到23岁。初看《倾城之恋》,觉得这是张爱玲基于她一贯的悲观态度,对于人生和爱情所做的最乐观的描摹。

在男女主角相遇之前,白流苏的处境是“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”,范柳原是“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,随风飘散”。

他们当然不是彼此吸引,而是各怀鬼胎:一个出于物欲,一个出于情欲;一个想找个长期饭票、脱离苦海,一个开始就抱定始乱终弃,为自己的浪荡生活再填上无所谓的一笔。

两个无情人,结局竟是终成眷属。

令他们彼此(也令读者?)感到惊异、安慰的是,对方竟然不那么讨厌,还可以接受,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可爱。

但是,他们在一起的机缘竟是城破国残, 一场牺牲了千万人的战争----这叫乐观地描摹?

先不下结论吧,继续看《封锁》:

这次是战争的中间过程。

一个是为了摆脱纠缠,一个是为了报复家人,竟然向素不相识而且全无兴趣的人调起情,用起情来。

他不怎么喜欢身边这女人。

她的整个的人像挤出来的牙膏,没有款式。

这是他调情前的感觉。

宗桢没有钱而有太太——气气他们也好!气,活该气!

这是她接受调情的心理。

但就是这样的调情,居然发展到下面这个地步:

他用苦楚的声音向她说:“不行!这不行!我不能让你牺牲了你的前程!”

翠远想道:“完了。”以后她多半是会嫁人的,可是她的丈夫决不会像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一股的可爱。

是否似曾相识?

对了,和《倾城之恋》一样的发展脉络。

当然,作者很快就结束了这种荒诞:

封锁开放了。“叮玲玲玲玲玲”摇着铃,每一个“玲”字是冷冷的一点,一点一点连成一条虚线,切断时间与空间。

她明白他的意思了:封锁期间的一切,等于没有发生。整个的上海打了个盹,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。

在极端的条件下,一桩毫无希望的婚姻成功了;在极端的条件下,两个相互完全看不上的人,“艳遇”了,调情了,这就是张爱玲给我们展示的。

明白了,每个爱情、婚姻,都有着别人不知道的极端条件,没有完美,只有无奈;没有激情,只有寂寞。这是张爱玲想表达的----22岁的张爱玲,残酷的青春,残酷的思想。

不但打破了人们对婚姻的幻想,而且连对艳遇的幻想都给毁坏了。“有毒的芬芳的”,毒在这里。

胡琴咿咿呀呀拉着,在万盏灯的夜晚,拉过来又拉过去,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。


二、

      让我们来温习一下这篇最美的散文吧----《爱》,如果没有这篇散文,我对张爱玲的看法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。诸君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呢?

她这样描述:

是春天的晚上,她立在后门口,手扶着桃树。她记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。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,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,他走了过来,离得不远,站定了,轻轻的说了一声:“噢,你也在这里吗?”她没有说什么,他也没有再说什么,站了一会,各自走开了。

这是一幅完美的印象派油画,我一直在想,由谁来画这幅画最合适?梵高吗?太激烈了;也许莫奈最合适,他很温和;甚至想到了陈丹青,但是也不行,感觉他有点儿太厚重了----然而,终于想明白了:每个人都会在内心描摹自己的画面。

不能评,一评就错。

结局是:

经过无数的惊险的风波,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回事,常常说起,在那春天的晚上,在后门口的桃树下,那年轻人。

历尽劫波,不舍真情。我希望这是张爱玲本人真实地写照----否则在爱情上,她的一生将多么晦涩、绝望----至少还有梦在,不,不是梦,它真实地发生过。

她说: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,于千万年之中,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,没有早一步,也没有晚一步,刚巧赶上了,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,惟有轻轻的问一声:“噢,你也在这里吗?”

看到《爱》的时候,马上想起席慕容有一首诗叫《一棵开花的树》,同时联想到诸多其他人的作品,是否都受了《爱》的影响呢?

《爱》,是源头。

《爱》,永远的经典。


三、

       终于说道这部小说了----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。

许多朋友都喜欢这篇小说,我也一样,因为它堪称范本。但是,恕我直言:它也是张爱玲最俗的一部小说----就题材而言。幸亏有精妙的文笔做支撑(如明月光与朱砂痣那段论述),否则,这样的故事是很难吸引人的----当然,张爱玲所处的那个时代除外。

有人说这部小说揭露了男人丑陋而自私的心理。其实,人性都是一样的,和男女无关: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,即贪婪。对于男人来说,最好是同时拥有圣洁的妻(白)和热烈的情妇(红)。白的要淡雅清丽,红的要热情奔放;白的要大方,红的要迷人。

女人呢,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笑话:东汉应劭《风俗通义》记齐地一女子,有两家人同时来求亲,东家男子丑而富,西家男子帅而贫。问女子,女子答曰:“愿吃在东家,睡在西家” 。

佛家说“贪”、“嗔”、“痴”是人生三毒,说得很对,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完全摆脱呢?所以----落花风雨更伤春,不如怜取眼前人。

惜福。

还有人说,这篇小说告诉人们这样一个人生真谛:快乐是捏造的,悲哀是真实的。背景再华丽,底色依然是凄凉的。

有点儿看破红尘的意思。一部小说,不必做如此广义地推论,也许作者都没这样想过。

也许是年龄大了的原因,那些展示人性丑恶的作品已不再能提起笔者的兴趣。而且我想,对于多数人而言,对人性的贪婪早已了然于胸。甚至每天都在温习,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教导、展示,就像有人喜欢看恐怖片,寻求新鲜刺激,而我则觉得大可不必——现实已经足够恐怖了,每天都在发生诸多的恐怖之事,我们的感觉只是厌烦,不是刺激。

我们需要的是对真情的证明,哪怕是旁观别人的真情,也能让我们感到这世间不太冰冷。所以,我们最后说这部---《半生缘》----张爱玲唯一展示动人真情的小说。

和以往不同,这部小说的语言温暖动人,没有了一贯的犀利、冷酷。

男女主角也都是那种让人心疼的人---善良又老实的孩子。他们的爱情完全是天然的,真性情的相互吸引,没有任何功利的目的。

世钧,实诚、细心、体贴、温柔、懦弱。

曼桢,美丽、聪慧、内敛,坚强、软弱。

世钧的老实:曼桢偏过头来望着他笑道:"你不是说不来的么,怎么忽然又来了?"世钧没法对她说,是因为想看见她的缘故。因此他只是微笑着,默然了一会,方道:"我想你同叔惠都在这儿,我也就来了。"

此时,如果换做胡兰成之流,他马上就会说出“没有别的事,只想看到你的脸”或“没有什么事,只想听到你的声音”之类的情话---调情之话。

搞破鞋才需要调情,真爱是不需要的。

然而,文人大多擅于调情----过于丰富的情感,对玩弄文字技巧的喜爱,对于戏剧性生活的喜爱,都决定了这一点,以致成为一种爱好。张爱玲自然也不例外。耳熟能详的例子:《倾城之恋》里范柳原说白流苏穿着雨衣就像一只药瓶,凑近了——你是医我的药;《沉香屑——第二炉香》里乔其乔说薇龙是他的眼中钉——这颗钉再没希望拔出来了,留着做个纪念吧。

但是,在这篇小说中,世钧和曼桢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调情的话,都是决绝的直白:

曼桢:"我是不会懊悔的,除非你懊悔。"

世钧!我要你知道,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,不管是什么时候,不管在什么地方,反正你知道,总有这么个人

重逢后互诉真情的第一句话竟是:世钧,我们回不去了。一刀斩断希望(奢望),百转千回,从来也不曾想起,永远也不会忘记,早就知道这种结局了,早已温习过无数次这中邂逅,

世钧呢?

我只要你幸福。

先没看出来是曼桢,就已经听见轰的一声,是几丈外另一个躯壳里的血潮澎湃,彷佛有一种音波扑到人身上来,

十四年风雨之后,心动仍如此强烈。

《半生缘》是张爱玲接近而立之年时创作的,其时她和胡兰成分手已三年有余。纵观她十年间写的爱情小说,似乎可以看出一个脉络,即张的爱情观先是残酷,然后是浪漫而又现实,最后回归朴素真挚。

也许是牵强的归纳,但明显感觉到张爱玲是偏爱世钧和曼桢的。

其实,以张爱玲的身世和性格,她理想中的男人应是范柳原,聪明、善解人意、富有,绅士风度、情话绵绵,但是,她深知这样的男人要么靠不住,要么可望不可即。所以她梦想范柳原能像世钧爱曼桢那样爱一个女人。笔者鄙俗,暗自揣度:也许《半生缘》就是她爱情心理的投射吧。

谈爱情至此说完。

如果硬要附会的话,《金锁记》和《色,戒》也应该算爱情小说,但我总觉的这两部小说包含的东西太多,想在以后单独品评。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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